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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二個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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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間面館渡亡靈》

桔子粟/文

江淮檢驗完後,下了結論:“是突發腦血栓死亡,病發時應該撞到了桌角,頭部受傷,加快了她的死亡進程。”

他一說完,身後的老人就連忙點頭:“我就是這麽死的,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在店裏,暈著暈著又難受,就撞上了桌子,然後倒了,也沒辦法爬起來打120。”

半夏沒作聲,這個法醫的本事,昨天夜晚她就見識過了。

見他終於站直身體,老人松了一口氣,經歷了於曉曼的事情之後,半夏已經能猜到她的心思,眼睛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麽,直接對著江淮身後,毫無顧忌地說:“您是正常因病死亡,不用解剖的,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江淮幾乎是繃緊了身體才忍住沒回頭看,他垂下眼,古怪地盯著她。

小姑娘戴的還是之前那個色的美瞳,並不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身後,像真有個人對話似的。

正因為他不信鬼神,所以這種惡作劇令他覺得極其不適,因此他難得有些置氣一般地、對陳屹說:“聯系家裏人,來解剖室領屍體。另外——”

他的目光這次很直白地落在小姑娘身上,“現場還有些疑問,並不能確定報案人是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也需要帶回去調查吧?”

半夏這回終於看他了,雖然有身高差異,但她還是理直氣壯地望著他的眼睛,兩個人就這麽對視著,像是在無聲地對峙。

站在旁邊的老人卻著急了:“我這是自己死的啊,沒有人害我,不會還要解剖吧,我這老骨頭的,小姑娘你幫我說說呀。”

半夏抽空回了她一聲,目光卻沒有離開江淮:“您的死亡沒有疑點,他不敢動你的,您放心。”

她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被挑釁後的慍怒,心裏有淺淺的針刺感,卻又有種莫名的舒暢,像有受虐傾向的人殘忍自虐以後的滿足。

陳屹不知道這倆人怎麽突然杠上了,來回看了他們一眼之後,輕咳了一聲,狀似自然地走到他們之間,對半夏說:“老人的屍體我們先帶回去,我會想辦法聯系她的家人來領走,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小姑娘別熬夜。”

半夏放松繃得有些發僵的後頸,看著陳屹,眼神友善了不少:“我可以告訴你她家人的聯系方式。”

之前她本來想直接打電話通知老人的兒子,但是考慮到這不符合人間的規矩,老人也不太建議她這麽做,她還是先報了警,由警察來通知,自然得多,也容易得多。

陳屹沈默了一下,沒再像之前那樣驚訝,點了下頭:“行,那你告訴我。”

半夏按照老人的指引,從抽屜裏找出了她的電話本,遞給陳屹:“第一個就是。”

這本電話本看封面應該有些年紀了,裏面卻還比較新,大概是平常不怎麽翻動,陳屹接過來,心裏雖然還是有些驚訝於她翻找東西的熟練,但沒問出來。

他十分有空地瞟了眼旁邊的江淮,倒不是因為今天好幾次重色輕友地掃了他面子怕他生氣,其實他覺得江淮和半夏兩個人挺像的,都有點不通人情世故,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其實對很多事都不怎麽計較。

旁人不知道,他卻很清楚,江淮這個人看著不近人情高冷得要死,但其實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好說話的,而且有點慢熱,可只要熱起來就是個很好的朋友。

他可能只是生來缺了那根人際交往的神經,後天又不怎麽在乎這種事,所以才會這樣吧。

至於兩人之間不同的,大概就是半夏是個小姑娘,還長了副人畜無害、和善可親的樣子,而且也沒有江淮那麽生人勿近的清冷,所以會給人一種兩人毫無可比性的錯覺。

陳屹之所以觀察江淮,是想看看他見了今天的事對小姑娘的看法是否有些改變。

不過他還沒仔細觀察,半夏就先開口了:“陳隊長,那這邊的事就麻煩你了,我先回去,還得送這位老奶奶一程。”

陳屹回過神來,點了下頭:“好,那你路上小心。”

等半夏走後,陳屹收起電話本,繞到江淮眼前:“嘿,感覺怎麽樣?”

江淮臉上沒什麽表情:“什麽感覺?”

陳屹朝半夏離開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不覺得,這小姑娘說的,挺像那麽回事的?”

“見鬼?”江淮臉上浮現一抹堪稱嘲諷的冷笑,“她自己倒是挺像鬼的。”

陳屹目光一定,以為他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江淮冷嗤一聲:“鬼話連篇。這世上要是真有鬼和善惡輪回,還能有那麽多冤假錯案?”

陳屹的笑容淡了下來,望著他,語氣聽著帶了幾分嘆息:“萬一真有呢,人死之後,到了地府,生前的善惡會被清算,你外公他……”

“你這麽多年的警服都白穿了?”江淮沈聲打斷他,眼裏的冷厲比任何時候都要明顯,兩個人無聲地對視片刻後,他說,“我只信自己的手術刀,也一定會靠它查出真相,而不是什麽神神鬼鬼。”

他沒再看陳屹,轉身收拾自己的東西,“你打電話讓人把屍體帶回去吧,我還有工作。”

說完,他就提著自己的勘查箱離開了。陳屹望著那道高大清冷的背影,穿過狹窄昏暗的房間,走到路燈下,堅毅,挺拔,卻無限孤獨。

他要什麽時候才會放過自己呢……

半夏小胳膊小身板的拎著一堆祭祀用品帶著老人的靈魂回到面館裏,邀請她坐下:“天這麽晚了,我給你做完面吧,吃完面好送你離開。”

“小姑娘。”老人叫住她,猶豫了一下,說,“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半夏停住腳步:“可以,等我給你煮好面條,你邊吃邊慢慢說,怎麽樣?”

老人想了一下:“那麻煩你了。”

半夏繞進後廚房裏,給亡靈煮面沒有那麽多分類和講究,凝煙也說過,這只是做他們這一行這些人的一點仁慈,可做可不做,就是個吃飽了好上路的意思。

她很快就做出了一碗清湯拉面,因為加了點姜和蔥,多添了幾分香味。

半夏把面端出去後,又取出三根香點上,作為媒介,可以方便亡靈接觸實物。

老人看著面,半天沒動筷子。

半夏坐在她對面,想了一下,問:“您是不喜歡蔥嗎?”

“不是。”老人擡起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的熱氣熏人,她的眼裏有些水霧,褶皺的下眼瞼紅紅的,“太久沒人給我煮面了,也太久沒人陪我一起吃飯了,自從我老伴去世之後。”

半夏擡起手背抵著下顎撐在桌子上,中間一片氤氳霧氣,她看不清老人的神情:“您的老伴?”

她不太理解這個詞,一時也沒想到替代的,但是憑感覺大概知道這跟於曉曼教她的那個未婚夫可能有點異曲同工之妙但又不完全相同,思考了片刻後,腦袋裏不知道怎麽就蹦出一個說法,“是夫君的意思嗎?”

老人楞了楞,倒沒想到小姑娘會給出這麽個說法,但因為有個淘土貨的丈夫,又開這種店,很多事都了解點皮毛,知道能做這種工作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就也沒有對她的說法感到太過奇怪,倒是一張上了年紀的臉莫名染上了些許緋色:“嗯。他走了很多年了,就留下我這麽個糟老太婆,守著這個香燭店。”

半夏有點不解:“您不是還有個兒子嗎?”

聽見兒子兩個字,老人的神情變得哀傷,嘆息了一聲:“他工作忙,沒時間管我。自從讀大學之後,就很少回來了,後來又成了家,更是一年難得見上一次。就連我那孫女——”

她抹了把眼睛,“自出生後,我也沒怎麽抱過見過。”

她的語氣裏並沒有怨恨,倒像是覺得無力,“我知道,我兒媳婦嫌棄我,她是大城市的,家裏條件好,我們家雖然也景氣過,但我那老伴生病當時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我也是靠著香燭店的這麽點微薄收入和偶爾給鎮上的小孩看個八字賺點錢供他讀大學,得虧我兒子自己爭氣。”

老人臉上洋溢出自豪的笑容,“年年拿獎學金,還自己出去打工,他很厲害的,現在在大公司上班,有房有車的。我也不拖累他們,知道自己不討喜就少去他們眼前轉悠,只要我兒子過得幸福就好了。”

半夏喉嚨裏緊了緊,如果不是他兒子兒媳婦的疏忽冷漠,讓一個老母親獨自一人孤苦伶仃,這個老人也不至於病死在家裏都無人知曉吧。

她突然聯想到自己,人都是父母生養的,那她的父母在哪裏,會不會也像這個老人一樣,無人贍養,又會不會在滿世界地苦苦尋找她?

“您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有的話,我會盡力幫助您實現。”

其實像老人這樣死的清楚明白又自願投胎的,她大可不必費這種功夫,但半夏就是發自內心地想要幫助她,或許是由此及彼,又或許是為了更多的功德早日有能力找回記憶,也可能是想靠這樣幫她那不知在何處的父母多積一份德。

老人一楞,大概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旋即她又搖了搖頭:“倒也沒什麽心願了,我這一輩活得夠久了,有個恩愛專心的老伴,又有個事業有成家庭和睦的孩子,挺好。不過如果非要說的話——”

她擡起頭,“我希望你能幫我帶一句話給我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比昨天長了一半,不誇誇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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